人與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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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資料識別：
- TUZ-010505008506
- 資料類型：
- 文字
- 著作者：
- 筑山
- 主題與關鍵字：
- 臺灣文藝叢誌
- 描述：
- 內文:吾何為而作此篇。吾哀人為萬物之蠢也。人為萬物之蠢矣。而吾亦人也。吾之作此篇。庸詎知非說蠢話也。非蠢話也。吾不得而知也。顧吾哀人為萬物之蠢矣。又喜人為萬物之靈也。吾此篇庸詎知非說靈話也。吾亦不得而知也。顧吾有所誠於中者不禁形於外。靈耶蠢耶。我豈敢計及哉。惟吾既哀人為萬物之蠢。又喜人為萬物之靈。非吾持論自相矛盾耶。抑人之性質固如是耶。吾將應之曰。皆是也。奚以知其然也。我發見宇宙之間。物之相對的同一者萬萬焉。絕對的同一者。惟一而已。 所謂絕對的同一者。貫通古今。通上下。周極乎六合。即縱破時。橫破空。無在而不同一之謂也此無在而不同一者何物耶。宇宙之全体是也。處惟一之地位。而恆常同一。無二敵。無相對。無矛盾。故曰絕對的同一者惟一而。所謂相對發的一者。在此則同。在彼則異。在昨則同。在今則異。一物也。而彼此換位。昨今易時顯然不同之謂也。是相對的同一。不能貫古今。通上下。周極乎六合。即不能破時空因時因地而同一。亦因時因地而矛盾也。此因時因地而矛盾者何物耶。宇宙之部分是也。宇宙之部分。處万有之地位。其同一不恆常。多敵偶。非絕對。常矛盾。故曰相對的同一者萬萬焉。而人也。宇宙之一部分也。與萬物同生於全体的宇宙之中。處相對之地位。時而受矛盾之理所支配者也。則吾亦人也。審人之性質。不免於矛盾。吾之持論。雖欲不矛盾其可得呼。不如是。則吾之持論為矯強。為逆情。為作偽。而非真矣。 不見夫雲之名雲。雨之名雨乎。茍持部份之觀。各還其相對之地位。雲固自雲。雨固自雨也。不得呼雲而雨之。呼雲而雲之。茍持全體之觀。總合其全體之地位。垂天之雲。莫非降地之雨。降地之雨莫非垂天之雲。呼雲而雨之可也。呼雨而雲之。亦無不可也。同一物也。雲其雲。而雨其雨者。垂天與降地一之別耳。空間與時間之別耳。部分之見。雲雨同名則足詫。全體之見。雲雨同名。又足驚矣。又不見雲之與霞。雨之與水乎。持名理以為衡之家。必曰。既謂雲矣。不得復謂之非雲。而或以霞名之。既謂霞矣。不得復謂之非霞。而或以雲名之。於雨於水。亦復如是。然此乃部分觀。乃相對論。拘於形式。限於時空。所謂名家苛察繳繞。專決於名。而遺其實之言耳。寢假而時變景遷。則斷論之形立破。而矛盾之名以成。方詠冉冉白雲。曾幾何時。而斜照西山。於是片片金霞。又上騷人之口矣。方賦絲絲細雨。曾幾何時。而流凝石上。忽爾涓涓清泉。又引詞容之興矣。然後知雲其雲而霞其霞。雨其雨而水其水者非。絕對之論。不可以恆常同一視之。此其理除全體的宇宙不計焉。驗諸一物而準。驗諸萬物則皆然。考之天事已準。考之人事亦莫不皆然矣。 堯舜聖人也。聖人者聰明睿智者也。然而聰明於化人。而糊塗於化子。桀紂者暴君也。暴君者殘忍恣睢者也。然而殘忍加於忠臣。而寬放施於叛夫。同一人也。其矛盾的之表現也若是。是猶曰對象不同。故不免顧此而失彼。不足以充矛盾之證。獨不慨夫人之惡醉而強酒。求壽而縱淫。憂貧而窮奢。愛名而?行者乎。彼之所惡。即彼之所樂。彼之所求。即彼之所喪。彼之所憂。即彼之所履。彼之所愛慕。即彼之所毀傷。同一人之身。矛盾行為之所彰者。即矛盾心理之所表白也。 國人之所同愛也。拔一毛以利之而不為。顧於辱國、誤國、禍國、亡國之事。不憚犧牲以為之。斯矛盾之愛國矣。種亦人之同保也。投一劑以藥之而不為。顧弱種、害種、病種、滅種之事。處心積慮以為之。斯矛盾之保種矣。忿禽獸之呼。而行同禽獸。避盜賊之各。而公行盜賊。此矛盾之事。舉之不遑枚舉。書之不可勝書者。讀何歟。人與萬物相處於同等地位。而不免於矛盾之理。之支配者也。矛盾固亦明明為真理矣。吾焉得不持矛盾之論。吾焉不哀人為萬物之蠢。又喜人為萬物之靈也哉。吾將證人之所以為萬物之蠢也安在。萬物各自有一我。而皆工於自為其我。類於人之作法自斃之事。僅見於蠶之作繭以自縛。外此吾未之見焉。有之亦僅耳。餘皆自由以暢其生也。類於人之賴人保護之事。僅聞於狐假虎威之寓言。外此吾未聞之焉。有之亦僅耳餘。皆以自衛以保其生也。類於人之靠人生活之事。僅知有螟蛉之子。蜾嬴負之。外此吾未之有知焉。有之亦僅耳餘皆勞以養其生也。 不特此也。陽春歸來。白雪消盡。滿園桃李。自萌芽、自滋長、自暢茂、自開花、自結實、皆自發以顯其英雄本色。類於人之仰富貴於趙孟之事。雖草亦羞為焉。自榮而已矣。 不特此也。設木雕。立土塑。拜火而跪蟲。禍福之事。惟土惟木惟火惟蟲是賴。土木無知而安受。火無情以燎原。昆蟲方將竊笑焉。人自以為人有誠心。神有感應。而孰知神未必靈乎其靈。而人自證乎其蠢矣。雖昆虫亦無是焉。自信仰而已矣。 老馬之識途也。自古不聞有馬學校。其識途也。由經驗而獲。雌雉之色斯舉也。迄今不聞有鳥先生。其見色而舉也。由自窺測而動。而人也。入則受父兄之教誨。出則受師傅之薰陶。教育之賜。不可謂不多矣。然蒼蒼白髮。尚不識人生之路徑。了了青年。屢蹈前車之覆輒者。天下滔滔皆是矣。以視馬之自識其途。雉之自遠其禍者。之人也。豈不赧然有愧色哉。 不寧惟是。魚遊水中。洋洋自樂。鳥語枝頭。躍躍自喜。蝴蝶舞於花間。栩栩然自得。順天然之生機。尋四時之樂趣。亦曾見若而人者。到處怨天恨地。終日焦頭爛額者乎。且鳥獸有爭。一決鬥而解。不煩刀踞。不設鼎鑊。蜂蟻有王。一首領而足。何重架乎階級。何?乎官府。然而其群之不治。孰與於人群乎。 尤有甚者。虎豹猛矣。人之兇者。羞與比類。豺狼殘矣。人之忍者。惡與並名。然而?萬頃之良田。汙錦繡之河山。造堅利之鋒鏑。圍數千萬之同胞。以供屠宰。血氣薰於天。肝膽塗於地。舉世界而為一大屠場。試問虎豹忍之歟。豺狼忍之歟。抑惟人忍乎。 而人猶諰諰然自喜曰。吾乃人也。萬物之靈也。猶侈侈然曰。吾乃人也。智識道德。高出乎禽獸者也。偶有以禽獸之名而呼之者。其人必將咆哮怒罵噫。使禽獸而解人語。則雖鷹準虎豹之屬。茍有人以呼之者。不知其羞愧忿怒何如乎。吾之所哀人為萬物之蠢者在乎是。 吾又將證人所以為萬物之靈者安在。萬物雖工於自為其我。然不能自為其大我。其所以工於自為者。小我而已矣。若人之即父兄之難。萬物無之。若人之急朋友之難。萬物無之。若人之急鄉黨之難。万物無之。所謂自主者。自身衝動而已矣。所謂自衛者。自身避難而已矣。所謂自養者。自腹飽滿而已矣。所謂自信者。自己知覺而已矣。所謂自教自樂自治自愛。皆僅及於自身肉體之小我。小我以外。無我也。我生而為一寸之虫。則我之大。限於一寸。一寸之上無以加焉。我生而為一尺之草。則我之大。限於一尺。一尺之上無增焉。其自為之範圍。隨天地之賦形。已曾不能有所自主。論工則工矣。無如卑陋褊狹何。 物之不能擴小我而為大我者。認一尺一寸之軀殼。為其我而已矣。尺寸之膚。雖亦循熱帳冷縮之公例。然其為量微哉。偃鼠飲河。其能幾勺哉。而於人也。則反是。六尺之驅不大於犀。一寸之口不長於狗。然而其腹可以容滄海。其目可懸日月。其頭腦可以收攝全宇宙。急父兄之難。則父兄亦我。急朋友之難。則朋友亦我。急鄉黨國家之難。則鄉黨國家亦我。急世界人類之難。則世界人類亦我。自六尺之軀。以至上下四方之宇。往來古今之宙。可以整然而入於吾之範圍甚矣。人之所以為万物之靈者在是矣。勿以人為万物之蠢之言而自餒也。 雖然又烏可以為萬物之靈之言。而泰然自驕哉。吾嘗慨夫吾人之自為頗不工也。為小我而恆不徹底。為大我而每不充量。方欲自愛。忽而自殺。方欲愛人。忽而害人。卒至兩敗俱傷。小大無獲。一心鉤鬥終身勞拙。顧何如萬物之循自然。安形分。禽息鳥視。蝶飛魚游。而各終其天年之為益哉。夫萬物之自安於小我也。雖不曾為大我造福。然亦何嘗為大我造禍。其所以然者。彼之我有限。彼之欲易足。茍足矣。損人利己之事不為也。殺人生己之事不作也。而人也則反是。人之我無限。其欲亦無窮。固能為大我造福。亦能為大我造禍。且造禍之事。恆十居七八。造福之事不過十之二三。千倉實矣。猶貪萬倉。千廈廣矣。猶貪萬廈。一人安富。萬人號貧。貪一將之功。枯萬夫之骨。自古及今。所同慨也。卒之大我為墟。小我亦同為沼。所謂同登壽域。一視同仁。民胞物與。何莫非辭林上之空名。其所謂人為萬物之靈者。亦自欺之語耳。吾焉得不聞人為萬物之靈而喜。又鑑人為萬物之蠢而哀哉。 吾作是篇。非無並而呻吟。無謂而費詞也。冀靈者無辜負其靈。蠢者有以自藥其蠢。即放自己之靈光。照自己之蠢態。庶乎為小我而徹底。為大我而充量。成完全之自為。定人生之價值。吾此篇之作。其發端耳。
- 出版者：
- 鄭玉田
- 日期：
- 出版品發行日期:大正12年5月25日
- 格式：
- 文字檔
- 來源：
- 臺灣文藝叢誌
- 語言：
- 中文
- 範圍：
- 臺灣文藝叢誌
- 管理權：
- 中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
